雪后出了好几日太阳,将竹叶尖上的残雪晒化了些,竹林中湿漉漉的,若有人走过,不时还会有水珠落在身上。

    竹林的西南角,设了个供宾客方便的庑房。寻常的宾客,大多因公而来,由前厅招待,等闲进不了青竹院。

    所以此处,除了晨时有固定的仆人来洒扫以外,便鲜少有仆婢往来。

    温萦柔便挑了这儿,每月的逢三、逢九同章文彬碰面。

    二人由莲姨娘送信开始接触,相识的时日并不长,可温萦柔对章文彬的印象却是极好的。

    初时二人不太熟悉,温萦柔多多少少有些防范之心,虽有意同周围的仆婢,打探过章文彬的为人,却还是怕被人撞见,恐有私相授受之嫌。第一次会面时,她多少有些局促不安,做贼似地等在院墙外的斜坡上,话都不敢说太多。

    章文彬却是个知礼守节的,只将信小心揣入怀中,低声道了句“姑娘放心”,丝毫不拖泥带水,便转身离去。

    打过几次交道,温萦柔便知道了他是个敦厚温和的人。真真做到了,事事有着落,件件有回应,偶尔还会聊上两句,给温萦柔带来些外头的的时政消息来。

    章文彬从庑房中转了一个弯,让小厮阿潘守在门口,便屏气左右张望几眼,快步朝月洞门走去……

    阿潘却头一次叫住了他,“少爷,王爷不日便会纳妾采良,不知少爷是否要备一份礼?”

    章文彬的脚步顿住,脸色一下沉了下来,“你只管当好自己的差事。不必管其他许多。”

    宋楚平筹备红事,只吩咐通府上下瞒着温萦柔,所以那些下人们嘴风也算不上太严,阿潘同王府的采买下人吃过几次酒,便知道了摄政王府近日采买不少了红纸、喜烛,及喜袍喜被的消息。

    这些物件儿,只有婚嫁能用得上。

    宋曼蔓还未正式议亲,自然不可能是给她备着的。宋楚平的青竹院中,又只有温萦柔这么一个挂名的通房,都不用细想,便知道这些东西是为谁所备。

    阿潘这句话,犹如一盆冷水,全都浇在了章文彬头上,轻快的步伐一时变得顿重了起来。

    行至了僻静的竹林内,他远远的便望见了那抹倩影。

    她披了件低调的青羽氅,氅子直直垂落至小腿,绝色容颜上在那圈柔顺的毛领中,显得愈发耀眼,额前的丝软毛发随着寒风轻轻耸动,神色有些紧张,青葱般的手指从氅中露出,忐忑地摩挲着手中的暖炉。

    他们如此相见,真真是如做贼般。

    她是个知礼识大体的,真同宋楚平礼成之后,想必再也不会如此私会外男了吧?

    与她的这段浅浅交集,很快便会随风消逝,多年之后,只会有他独自一人,反复在深夜咀嚼着这些点点滴滴。

    望着她的身影,章文彬脸上露出些落寞痛苦的神情,脚步踟蹰不前。

    温萦柔猛然抬头,一眼就瞅见了他,黯淡平静的眸中出现了些光彩,环视了一遍四周,朝他无声地招了招手。

    章文彬敛下神情,嘴角噙了丝故作轻松的微笑,他不打算隐藏心中的所思所想,直直踏步上前道,“温姑娘许久不见,听闻近日府中要办喜事了。”他顿了顿,心中泛上一丝苦涩,“姑娘近日定然会操劳些,还需照顾好身体才是。”

    作为待嫁女子,绣那些喜服喜帕定然要费许多眼神,还要学习礼成之日的规矩,她定然幸苦得很。

    温萦柔作为一直被蒙在鼓里的人,疑惑地歪了歪头,客气地扯出一个微笑,“公子定是听错了,府上三位主子的寿辰都已经过了,如今倒不用操办什么喜事,阖府上下仅是在为过年做准备罢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