入夜,阴风飒飒,雨霰交作,除了守值的太监,没有人愿意在外头走动。

    一个瘦弱的小宫女抱着一捆极重的东西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宫道儿上,这条宫道极为僻静,平日少有人走,因此宫巷的墙上隔着很远才高高挑着一盏宫灯,在这一派冷风挟雨之中,更是晦暗不明。

    小宫女手上抱着的原来是一匹上好的织锦闪银缎子,她另一手撑着油纸伞,那缎子上蒙着厚厚的油纸,她抱着缎子走得很吃力踉跄,可却尽力用那油纸伞护着缎子,生怕缎子进了一点水。

    她好不容易夹风带雨地趟到了角门边儿,站在屋檐下头喘了一口气,值守的太监斜觑了她一眼,奇道:“这大冷的天儿,又刮着风又下着雨,连耗子都缩在洞里头,这位姑娘是要上哪儿去呢?”

    那小宫女虽说头上戴着厚厚的兜头,可额前已经湿了大半,她却只顾借着光瞧怀里抱的缎子,她将裹着缎子的油纸又牢牢地紧了紧,见缎子半点雨气也没有沾,这才又将东西牢牢地护在胸前,伶伶俐俐地回道:“可不是么,这么冷的天儿,可主子娘娘非要这东西,咱们做奴婢也得送过去,咱们不是比那耗子还不如么!”

    那值守的太监拍腿:“谁说不是呢,您瞧这耗子也不出来的时辰,咱也不也得守在这儿么!别说是下个雨,就算是下刀子,没上头的话,咱也得在这儿站着呀!”

    那小宫女屈一屈腿算是道了个福,颇有点着急的样子:“公公辛苦啦,烦请公公快快给行个方便,奴婢给主子娘娘送东西。”

    那太监道:“姑娘您这是着急着要去哪宫呢?这大晚上的,哪宫要东西要这么急?这不是折腾人么!”

    小宫女道:“奴婢要到春禧宫呢,”她一面说一面将那织锦闪银的缎子递给那太监看,嘴上也不停,“您老瞧瞧着缎子,尉妃娘娘说是围猎要带着她的猫儿玉团儿,说是那地方冷,怕把玉团儿冷坏了,所以要给玉团儿做件新坎肩呢,还要做个喜庆的颜色,今天晚上春禧宫翻了底朝天也没翻出这些个喜庆的颜色,所以才催着咱们把这朱砂红织锦闪银缎子给送过去请娘娘过目。”

    值守太监啧啧了两声:“原来是尉妃娘娘要的,一看就是好东西。”

    小宫女努嘴道:“可不是么,”她忙着又将那缎子裹严实,道,“公公放奴婢过去吧,奴婢也好办完差事回去交差。”

    太监道:“得,姑娘的腰牌给我瞧瞧。”

    小宫女一手撑着伞一手抱着缎子,为难道:“您瞧瞧我也没长四双手,怎么好拿腰牌给您看?”她微微一笑,“喏,腰牌就挂在我香囊边上,我也就不解下来了,要不就劳烦公公您凑合着瞧瞧?”

    那太监略略往前一凑,果然是宫中的腰牌,只是那香囊恰恰将腰牌上面的两个字挡住了,看不大清楚是哪个宫哪个院的,名字倒能看得清楚,这宫女儿名字倒是好听,名唤紫珠。

    他正想再仔细瞧瞧是哪个宫院的,却听得那小宫女哎哟了道:“这位公公,我手酸得不行,您老瞧好了没?”

    那太监瞧着那宫女儿的费劲样子,忙往后一退:“得嘞,姑娘快去。”

    那宫女儿又费劲地屈屈腿,道了个万福,抱着那缎子匆匆地去了。

    那小宫女七转八转,转到春禧殿的门口,叩了门上的椒图,不多时便有个小太监开了门来看,那小宫女解下手中的珍珠串子递了过去:“如意馆柳氏求见娘娘。”

    兜头将那小宫女的脸遮了一大半,一路行来,那雨水早将她的额发打湿了。

    小太监定睛一看,她将兜头取了下来,再一字一顿地道:“如意馆柳氏求见尉妃娘娘。”

    听了通禀,尉妃瞧了一眼外头的雨,疑惑道:“这个时辰她过来干什么?叫她进来罢。”

    郑淣跟着小太监进了殿中,朝着尉妃轻轻一福:“娘娘金安。”

    尉妃轻轻地抚摸着豆蔻色的小指甲盖儿,朝着她一笑:“妹妹今儿怎么得了空到我这里呢?”

    郑淣将手中的缎子搁在尉妃手边的鸡翅木雕花小几子上,一笑:“听说娘娘这回围猎想将小玉团儿带去,嫔妾想着那地儿天冷,小玉团儿需得再填上件坎肩儿才行,因此翻了柜子找出这匹上好的朱砂红织锦闪银缎子,特地给娘娘送过来。”

    尉妃瞟也没有瞟那缎子一眼:“妹妹有心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