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礼德点一支烟翘起腿，摊开今天的晨报。收音机里主播遗憾告知各位市民，恒生指数1仍在7000点挣扎，民生新闻里充斥大量“失业”“自杀”字眼，已经见怪不怪。
此次金融风暴由国际炒家精心策划，香港经济遭遇前所未有打击，本埠居民迎来近二十年里最艰难的时刻。他这里的棋牌室从前座位紧俏，如今情状也一片惨淡。为数不多的客人不是来消遣，是来逃避和遗忘的：水电账单，银行卡数字，巨额贷款……但愿牌局永远不完。
今天尖沙咀的弹丸之地难得迎来“贵客”。
给客人倒茶的瘦佬陈眼尖，望见银白豪车在门口停住，立刻跑去知会老板。黄礼德放下报纸，还没来得及摘掉老花镜，就见祁静迎面走来。
“九叔。”
九叔黄礼德家中并无八位兄弟。论资历他比祁棠更早进入言记，是言利手下第九位双花红棍，社团中渐渐不喊他名姓，以“老九”相称。当初祁棠夺位之争，黄礼德从旁协力，之后更是祁棠左膀右臂。两人关系密切，引好事者议论不少。
如今他年过古稀，早就收山养老，但不妨碍消息灵通，对祁家父子的变故心知肚明。但觉这一天来得太早，措手不及。
“少爷，里面说话。”纵然大厅没有几个客人，黄礼德还是将祁静引至里间，瘦佬陈随即端上一杯冻柠茶。
“我在报纸上看到董事大会报道，少爷现在做事稳妥，很像……”黄礼德想到他们父子关系，把后半句话咽下，客气地问，“最近还顺利否？”
“最近本埠市民人人艰难，我也只是勉强应付，所以才需要九叔帮忙。”祁静开门见山。
“帮忙？”
黄礼德并非不讶异。他过去是祁棠最信任的下属之一，如今他们父子决裂，祁静此举莫不是在试探他的用心？如今好不容易有安稳生活，他不愿再卷入是非，“恐怕我……”
“九叔多虑了，我没有别的意思。”祁静作补充。
到底是醒目2仔。黄礼德抬眼望着他。
“少爷请直说。”
“其实不是什么大事。”祁静呷一口冰茶，似乎在考虑措辞，“只是想请九叔这些日子白天来家里照看一下……他。”
最后那个字咬得很轻，祁静又拿起玻璃杯，空气中水汽在杯壁凝成液体，他不注意，杯子差点打滑脱手。
“‘他’是哪位？”
除了那位老大还有哪位。黄礼德故意如此问。
祁静顿了一下。
“我Dada。”
黄礼德听到这称呼，有些动容。
当年言记老大初为人父，一改往日不费口舌的作风，与他分享起育儿琐事。无人知道，老大在会上眉头紧锁，原来是因为想到BB少爷学不会喊爹地，只是吮着手指“Dada、Dada”地叫，奶声奶气口齿不清。不知为何后来就变成父子间特有称呼方式。
祁静说出尽可能平淡的陈述句：“最近他身心都欠佳。家里虽然有佣人，但只是做煮饭打扫工作，说不上话。”
“我以为你同老大的关系……”黄礼德试探地说。原以为，他们现在是水火不容。